第十二章
鐵血俠情傳 by 柳殘陽
2018-5-25 17:35
第十二章
在壹個四周由深幽林木掩遮著的山窪子裏、橫七豎八地躺坐著他們幾個:章淦、唐全、武海青、蕭錚,以及白羽,只有敖楚戈是倚立在壹塊山巖之側,當然,他們都很疲倦,尤其是傷口的進裂,大量的失血,便使他們每壹個人感到難以支持,但與肉體的痛苦相反的,卻是心情上的寬松與舒坦——至少,他們已經脫險了,已經離著死亡夠遙遠,這條性命,總算撿了回來。
除了肉體與精神上這樣的反應之外,他們幾個人對於敖楚戈更有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——那卻是絕對善意的,情緒是慚疚、虧負、感激、與親切溫暖的總合,確實,他們欠了敖楚戈太多了。
在長久的歇息過後,章淦掙紮著站了起來,他走近敖楚戈,青灰灰的面龐上是壹種尷尬又靦腆的神色,吶吶地,他開口道:“楚戈……我們真不知該如何向妳說,我們委實慚愧汗顏得無地自容……我們壹直在脅迫妳,威嚇妳,我們壹開頭就用那樣惡劣的態度來對待妳,甚至……我們在熬刑不過之後,又泄露了和妳會合的地點,幾乎叫‘十龍門’的人連妳壹起坑了進去,但妳卻壹點也不怨恨我們,反而在如此危急險惡的情勢下挺身搭救了我們,楚戈,常聞人說‘以德報怨’這四個字,直到今天,我們方才深切感受到這四個字的意義是什麽……”“花和尚”唐全也挺坐起來,伸出他紅腫如療的十根手指,沙啞地道:“不是我們歪了種,楚戈,實是‘十龍門’的酷刑受不篆……那些陰毒龜孫,先用辣椒水從鼻腔裏灌我們,嗆得我們鼻口出血,又用浸過毒汁的竹針從指甲縫紮我們的手指頭,看看這十只生療似的腫爛指頭吧,接著又是火烙,又是倒吊腳趾,又是輪趾回肢,誰看誰的慘狀也不忍心,直到他們要用家夥開始‘淩遲’了,我們才認了輸,說了真話……夥計,我們對妳不住,不求妳寬恕,只要妳知道我們的苦楚與無奈……”敖楚戈平靜地笑笑,道:“我並沒有怨恨妳們,從開始直到現在,我壹直也就沒有怨恨妳們過。”
五張血汙虛孱的人臉上浮現著感動與慚愧交揉的淒惶,他們已是欲哭無淚。
敖楚戈微微彎下腰,伸手在靴筒裏摸索了半天,等他直起身子,攤開手掌的時候,壹逢奇異的光輝便閃耀在他的手心中壹壹那是壹顆透藍的,晶瑩的,好像天使眼睛壹樣澄澈而毫無瑕疵的寶石,呈現著梭角對比,流燦紛紛的絢麗光澤,俱有特異的天然與人工藝術之美,仿若含蘊了無比的丹英精華在內,擱在手上,像是壹顆摘自雲端的星辰,幻於夢和霧中的星辰!“頓時,那五個人都呆了,傻了,癡了,五雙眼睛像被吸定在這顆放射著藍焰般的寶石上,他們似是被什麽壓制著,懾窒著,全身發冷之外,都有壹種呼吸困難的感覺……敖楚戈溫柔地道:”這就是那顆‘幻星’,現在,我交給妳們。“五個人全都劇烈地震動了壹下,好半晌,章塗才張口結舌的道:”妳,妳是說,妳要送給我們?“點點頭。敖楚戈道:”壹點不錯,這原是我答應替妳們做的。“白羽急促地喘息著道:”但……但妳先前不是已經暗中投入嚴宜森襟內了麽?“笑笑,敖楚戈道:”偷偷投進老嚴懷襟內的,只是盛放這顆‘幻星’的斑玉球,在做此手腳之前,我已暗裏將球心內的寶貝取出;戲法人人會變,各有巧妙不同,我的目地是要姓嚴的背黑鍋,豈能真個叫他白揀便宜?“”虎頭“武海青掙紮著道:”楚戈,楚戈,妳真的要把這東西給我們?“敖楚戈額首道:”誠心誠意,妳們是我的老夥伴,而如今境況又不大好,我理該為妳們效點棉薄,略盡微勞,尚請諸君笑納;我唯—的要求,就是請各位不要再迫我履行那些條件,請不要逼我白殘自己,不要逼我異鄉飄零……“突然間,蕭錚號淘大哭,他壹邊猛摑自己耳光,壹邊悲號大嚷:”我混帳,我糊塗,我恩將仇報,我不能識人……楚戈是這麽豪氣幹雲,仁盡義至的兄弟,我竟把他當做仇敵,當成眼中釘,當做冤家,我是多麽可悲可恥礙……“”花和尚“唐全也帶著哭腔道:”甭談那些荒唐條件,老敖。
就當我們以前是吃多了尿放的狗屁……我們對不起妳,老楚。
妳對我們的好處,我們這—輩子都報答不完,我們錯了,錯到家了……“急迫又抖索地,白羽嗡張著嘴巴:”楚……戈,還有,妳的二叔……“微微—笑,敖楚戈道:”我知道,我二叔早已去世了,就在妳們來找我之前的壹‘個月,我才剛剛參加了我二叔的葬禮回來,我是親眼看他含斂入棺,親眼送他入土的,在妳們前去脅迫他的時候,業已晚了半個多月;至於我二叔的住處、名姓、容貌,八年之前。我曾和妳們敘及,妳們說得清楚,只是證明記憶力尚好,其實,他老人家仙逝之際,已沒有頭發,早變得牛山淄溜,體態發福了,已不似白羽口中形容的,頭發黑亮、瘦長清矍’了;妳們記得的,只是八年前他的模樣,妳們忽略了,八年時光漫長,世上,會有很多變化,何況人的外貌?“五個人都僵在當場,過了片刻,章淦方才十分吃力地道,”那……那麽……妳是早就明白了我們並沒有擒住妳的二叔當人質“敖楚戈道:”當然,妳們總不至於也有法子拘魂懾魄吧?“艱辛地咽了口唾液”虎頭“武海青接口道:”這樣說來,妳曉得我們壹直就沒有威脅妳的條件,妳早就知道我們是在撤謊唬騙妳?而妳的武功更比我們高強,妳根本就可以不理我們,甚至有力量報復我們,但妳競沒有這樣做,妳不拆穿我們,不教訓我們,妳完全接受了我們勒索,又救我們的命,又不顧生死來滿足我們的無理需索,妳……楚戈,妳這是為了什麽?“將掌上的”幻星“塞入面前的章淦手心裏,敖楚戈咧嘴壹笑道:”為了什麽?兄弟間的情義呀,妳們知道,我壹向做人的原則——貧賤之交不可忘,糟糠之妻不下堂!“在五個人的羞慚的淚水與感恩的激動裏,敖楚戈拍拍手,轉身蹣跚地走了出去,等他們由震蕩的心緒中醒覺,迫出山窪之外時,卻只見林木蕭蕭,嶺崖寂寂,哪還有這位”壹笑見煞“的蹤影!
人總是要活下去的,既要活下去,就免不了尋求各式各樣生存的門道,以賺取維持生活的酬勞;天下有三百六十行,而三百六十行之外,還有更多未曾列入名目的行道,譬如說——江湖黑道上的許多買賣。
現在敖楚戈正仆仆風塵地策騎奔馳於這條宛南天道上,從”宛青城“到”大南府“。
由子他在江湖上的名氣,經常會有些夾三黏四的羅嗦事兒找到他,有的事,純粹的賣交情的免費服務性質,花了時間力所氣,還得倒貼腰包,但有的事,他便可以在中間收受壹點報酬,服前這樁子要到”大南府“辦的事情,便是當地—個富有糧紳的獨生兒子叫人綁了票,這位糧紳也不知怎的輾轉托人找到了他,請他去和綁匪的頭兒談斤兩,言明的孝敬是二千五百兩銀子,托敖楚戈的目的是先保住內票的安全,當然,贖金也得壓低壹壹拿人錢財,與人消災,是天經地義的事,這筆酬勞,羊毛出在羊身上。苦主兒拿,但也等於挖了綁匪的成頭壹樣,所以事情並不好辦。
能夠壓低多少贖金,這就全看代表苦主出頭的角色份量如何了,壹般來說,在道上兜得轉;擺得開的人物自是叫對方少收錢,反之。只怕不但壓不下價,壹個弄不好把自己壹條者命賠將進去也不是什久稀罕事;所以,這是樁用名氣、身份、本事加起來稱論的勾當,比價全靠硬碰硬,半點取不得巧,幾文銀子的報酬,也並不好收受!敖楚戈是在傍黑時分進了”大南府“的城門。那戶糧紳姓趙,人人在背後都戲稱他為趙錢鎖兒、由這個近似戲謔的稱呼,便令人連想到他,為什麽能積存下這麽壹份富厚家當。
舉凡有錢的人,慷慨大方的固然不少,但多數都是這類”錢鎖兒“之屬,錢不鎖、那能積少成多?趙錢鎖兒的宅院很容易找到,他住家的地方和生意門頭是連在壹起的,相當夠氣派的壹片糧行,糧行後面的壹長串屋宇就是住處了。
這片糧行座落於鬧市中心的壹條街上,敖楚戈沒費什麽力氣就摸上了門;趙錢鎖兒的本名不叫趙鎖兒,叫趙可詩,聽起來挺有書香味道的—個名字。
進了這片有著兩扇門面,連著樓房閣樓的”鴻利糧行“,敖楚戈只露了個姓,即被糧行中的掌櫃們像捧祖宗牌位壹樣必恭必敬,誠惶誠恐地迎了進去,後頭的花廳裏,店東趙可詩,早已愁容滿面地等候著了。
敖楚戈被讓在首位坐下,在仆潼獻過香茗之後,整座花廳裏,就只剩下三個人,敖楚戈,趙可詩,以及那位花白頭發,清瘤瘦長的掌櫃先生。
喝了口茶,敖楚戈舒適地籲了口氣,伸長兩條腿,悠閑地道:”趙老板,妳與‘小無影’孫道朋是怎麽認識的?“胖敦敦、圓滾滾,滿面油光的趙可詩苦著壹張臉道:”回教英雄的話。我只是個將本求利的生意人,又怎會認識孫道朋孫爺那樣的江湖好漢?緣是出廠這樁不幸,街坊壹位位騾馬行的東主魏黑子同我是老交往,魏黑子常在外面跑,曉得英雄妳的大名。由他獻議去請妳出來幫場軋平這檔子事,我自然求之不得,難的是不知道往哪裏去請英雄妳的大駕?魏黑子又幫我去找他素識的—位江湖朋友—壹就是孫爺,他曉得孫爺跟英雄妳有來往,好不容易尋著孫爺,天幸孫爺—口答允賜助,這才幾經周折,請到了英雄來此……“敖楚戈笑了笑,道:”繞的彎不少,也真難為妳了!“找拭大腦門上的汗水,趙可詩道:”只要能請到英雄妳的大駕,就算再麻煩些,我也心甘情願,英雄壹來,事情就大有指望了,我這顆心也就定啦……“敖楚戈道:”我既然來了,當然就會盡力而為,但妳也別期望太高,能成不能成,還真沒個誰呢……“那位掌櫃先生幹咳壹聲,滿面堆笑道:”英雄也太謙了,呵呵,真正太真謙了,我們都知道英雄是武林中的拔尖人物,江湖道上的壹只鼎,舉凡在外頭混過幾天世面,誰個不知‘毒尊’的聲名?哪個不曉‘壹笑見煞’的威望?就怕英雄妳不肯出頭,只要壹旦允於賜助,則所向披靡,水到渠成乃是毫無疑問之事,唯—令我們東主汗顏的,就是孝敬太過菲薄了,近些年來生意不甚景所氣,同行競爭又烈,舍東主壹向樂善好施,慷慨輸財,便越發不夠張羅,今天這個小小局面能維持,也是在苦苦支撐之中……“連連點頭,趙可詩可憐兮兮地道:”我們掌櫃的賈先生說得壹點不錯,敖英雄,如今日子難過,表面上看我這片糧行似是氣派不惡,其實全是付空架子,我們的苦處又有誰知道啊!
可恨那幹殺千刀沒良心的匪人,居然擄劫了我的獨生兒子不算,—開口就要勒索我紋銀三萬兩,這可是三萬兩白花花的銀子,敖英雄,我哪裏拿得出這麽多?就把生意房地祖產—股腦變賣了吧,怕也沒得這個數目……天……“賈掌櫃趕緊幫腔道:”舍東主的苦況我很清楚,可是—點不假……“搖搖手,敖楚戈笑瞇瞇地道:”二位找錯對象了,我又不是綁劫令少君的匪人,對我述說這些困難,實際上沒啥個用處。“趙可詩道:”是,是,我們並非在英雄妳面前哭窮,只是把我們現在的難處向英雄作壹番解釋;所以……所以我們奉上的用度太少,尚盼英雄包涵則個……“”弱水三幹;我也是取壹瓢飲,二位放心,就是我們說定的那個數目,多了,我壹文不要,少了壹文也不行。“趙可詩惶恐地道:”英雄放心,英雄寬懷,二千五百兩銀於,包管壹文也不會短缺,眼前我們就先付壹半,事成之後,再付壹半……“敖楚戈道:”不必。我的習慣,事成之後壹次領取,事若不成分文不收。該我拿的不能少,我不該拿的也不會向二位伸手!“大拇指壹比,賈掌櫃奉承著道:”真是英雄風範,豪士胸襟,令人敬佩由心—壹“趙可詩也正中下懷地巴結道:”效英雄這樣體諒我們,信任我們,真是叫我們感激——“又淺吸了壹口茶,敖楚戈笑道:”二位不必客氣,二位當然會有著些顧慮,譬喻我拿了銀子壹走了之等類,但我對二位卻無此顧慮,該我拿錢的時候,我不怕妳們不給,所以,幹脆我大方點,二位也落個心裏塌實,對不對?“趙可詩胖臉壹熱,尷尬地道:”這……這個……英雄言重了,言重了……“賈掌櫃也怪窘迫地道:”英雄明鑒,我們對英雄是絕對信服,全心依賴,怎會有這種大不敬念頭?“敖楚戈道:”罷了,這些話不用再提;妳們可知道是何方神聖,擄劫了趙老板的少爺?孫道朋找我說這件事的時候也未指明……“趙可詩全身肥肉哆嗦著站了起來,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摸出壹封信,湊前幾步,恭恭敬敬,奉在敖楚戈面前。
信封是那種粗糙的灰麻紙裁就,土紅的框框裏寫著幾個東倒西歪的字體:”趙錢鎖兒啟“;信封左下角未落款,看這信封與上面的幾個字,便可以想像到那寫信的人是個什等樣的粗胚子!
”呼“,吹開了信封封口,敖楚戈以兩指拈出信箋來,這張信箋也是時下最便宜的壹種,大多是下九流階層者用的;敖楚戈飛快壹‘掃,即已看完信箋上的留字,那是和信封上壹個模子鑄出來的”墨寶“:”字渝趙錢鎖兒可詩:汝子趙根泉已於日前經吾等請至敝處,現壹日三餐,魚肉俱全,身著續羅,夜臥高鋪,壹切皆無須為慮;唯見字後即備現銀三萬兩’莊票不收‘,於函到第十五日酉時來’瓦窯山‘下之土地廟點交領人,不準逾期,不準報官,否則撕票毀屍,勿謂吾等言之不預也!“信末也沒有落款,只粗粗畫著壹朵似雲似霧的玩意,叫人真個莫明其土地堂!
這時,趙可詩又雙手捧起壹條下墜”福“字浮雕白玉牌的金項鏈,聲音沙啞地道:”敖英雄,信裏還附來了這條系著白玉牌的鏈,這條鏈子,是我兒根泉在三歲的時候,他娘特地定制來掛在他脖子上作為鎮邪避祟用的,鏈子在信裏。證實根泉被擄之事是不假的了……“賈掌櫃跟著又補充道:”這條吊著玉牌的金鏈子,我們少東從小到大,掛在脖子上,從來也未曾取下過,可說是貼肉的東西,現在……“點點頭,敖楚戈打斷了對方的話:”距信到之日,今天是第幾天了?“趙可詩像是天天都在算著日子,毫不猶豫地說道:”第十二天了,敖英雄,業已是第十二天了……“敖楚戈平靜地道:”那’瓦窯山‘在哪裏?從這兒去要多久的功夫才能到達?“賈掌櫃接口道:”很近,敖英雄,’瓦窯山‘距此地只有五十裏不到的路程,從本城北門出去,有條官道經過那座山下,那山下也只有壹座殘破了的小土地廟,十分易找……“沈吟著,敖楚戈皺眉道:”這類的事,最傷腦筋的就是不知道下手的主兒屬於什麽碼頭堂口的,總殷的組合最好辦,伯就怕打流駐軍的壹類;因為無論何幫何派,哪山哪寨,總有個可尋的地方,若是走馬式臨時聚夥的黑道人幹的,根本就沒個處所,又到哪裏去找他們談斤兩?“壹揚手上的信,他又搖頭道:”何況這些人連個名姓也沒有留下,連他們是些什麽字號的人物都不知道,又如何去找上門去’攀道“究底‘?”賈掌櫃急忙道:“敖英雄,那信尾不是畫著壹樣事物麽?”目光瞄了瞄。敖楚戈道:“不知道畫的啥玩意,在我的記憶裏,並不記得這樣的標誌,代表什麽組合或個人,我甚至不知畫的是什麽東西?”
賈掌櫃憂心沖沖地道:“好像……呃,是壹朵雲彩?”敖楚戈瞇著眼端詳:“有點相似,不過,說畫的是二團霧氣也差不多……”賈掌櫃爭著說:“敖英雄,我已前前後後,仔仔細細,辯認過十好幾遍了,那東西不錯是有點像團霧氣,但我敢打睹,更近似壹朵雲彩!”
敖楚戈笑道:“好吧,就算畫的是壹朵雲彩,據我所知,江湖上的各門各派,各幫各會裏,並沒有以壹朵雲彩來做為標記的組合或個人!”
趙可詩立時聲音都發了抖:“如此說來……敖英雄,我那四代單傳的唯壹子嗣……是沒有指望的了?”。賈掌櫃馬上代為訂正:“舍東主的意思是說,敖英雄若在事前找不著綁匪的地場預做談判,恐怕贖金的減少就沒有指望了……”又在不停抹汗,趙可詩慌亂地道:“是,是,我正是這個意思,贖金太多,實難負擔,可是兒子又是至親骨血,四代單傳……我……我該怎麽辦才好?”敖楚戈低沈地道:“不必太過沮喪,妳們請我來此,壹則是確保令君的生命安全,二則亦是為了能夠將贖金盡量壓低,我既來了,總要竭力設法達到妳們的心願,這在妳們來說,因是切身的重大問題,在我而言,也顏面攸關,對個人的聲譽是項考驗,所以妳們放心,我定然會專壹往赴的……”趙可詩揣揣地道:“多謝敖英雄不避危難而來重憐相幫。
不知道敖英雄是否尚有其他的法子?”
敖楚戈道:“現在找不著對方的來處,不曉得人家的出身,連他們任何有關的什麽都還不知道,在這種情形下,根本就沒個主兒,想要談斤兩也沒有對象,如果我分出時間去查訪,可能會有個結果,但人家所訂的期限又迫在眉睫,業已不允許再這麽做了,萬壹誤了期限,可不是說笑之事;大凡幹這種買賣的人,多是窮兇惡極,心黑手辣之輩,他們往往說得出,做得到,設若時限壹過,被他們撕了票,那就任什麽也來不及了!”
趙可詩連聲道:“是,是,敖英雄說得是,無論如何,也不能誤了綁匪定下的期限,我便拼著傾家蕩產,也不能不救我的兒子……”話是說得不錯,但趙可詩若是依照人家的脅迫,壹個子兒不能少的拿出三萬兩銀子來,他辛辛苦苦,卑顏如膝地將敖楚戈請來又是幹什麽的?敖楚戈可就大大沒有面子了!
事情有些棘手,這種情形,多少有點出乎敖楚戈預料之外,可是事到如今,他也不能敲起“退堂鼓”撒手不管,他不是這種人,尤其是他不能不對自己的承諾負責!
賈掌櫃也壹付祈求的表情:“敖英雄,舍東主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英雄身上,務懇英雄於萬難中設法,使少東平安脫困,更折衷壹個數目出來……”敖楚戈直率地道:“這不用妳說,我也會盡力,我來此是幹什麽的?豈能壹事無成,砸我自己的招牌?”連連作揖,賈掌櫃滿臉感激之色:“只要有英雄這幾句話,我們東家就放心了……”趙可詩巴巴地道:“敖英雄,英雄可有了什麽變通方法?”敖楚戈緩緩地道:“妳先備妥紋銀三萬兩,壹分不能少壹顆心往下猛沈,趙可詩大失所望:”這……這……敖英雄,這豈不是仍然和綁匪勒索的數目壹樣?我們大老遠請了妳來,又付出——“敖楚戈有點火了,他冷冷地道:”我話尚未說完,趙老板,若妳認為我姓敖的不堪重托,好在我尚分文未收,彼此俱無瓜葛,我壹拍屁股就走,妳另請高明!“慌忙站起攔阻,趙可詩惶悚地道:”英雄寬育,英雄包涵,英雄萬萬莫誤會……我斷斷沒有壹點輕視之心,更不敢有絲毫懷疑之念,壹時出言欠周,務望英雄恕罪……“賈掌櫃已趕緊離坐打恭:”敖英雄切勿誤會,舍東主偶而失言有口無心,英雄明人,英雄豁達,千祈諒育,就當舍東主是放屁好了……“趙可詩左右開弓,打了自己幾記耳光:”我糊塗,我混帳,我真正是在放屁……“敖楚戈嘆了口氣:”好了好了,趙老板,妳也犯不著這樣,我知道妳心憂心煩,但總得沈住氣,別太倉惶焦灼,亂了章法,妳既請了我來,就該對我有信心,而妳們既已束手無策,我的法子再是不靈,也只有照我的法子做了,好在別的不敢說,對這壹道,我比二位要是稍稍內行壹點,至不濟,亦壞不到哪裏去……“趙可詩趕緊道:”還請英雄繼續明示——“點點頭,敖楚戈道:”我方才已經說過,妳事先必須備妥三萬兩銀子,分文不能少,用車裝妥,屈時妳親自押車前去。待與對方見面之後,我即出頭談判,如果對方買帳,願意自行削減贖金,自是最佳之途,否則,我三萬兩銀子如數交付,換回令少君,接下來,我便以武力再將贖金全部奪回!“趙可詩心驚膽顫地道:”敖英雄……這法子好固是好,但卻仍有壹層隱憂,如果這樣做了,妳將贖金全部奪回,那幹匪人豈不遷怒於我?異日再加迫害,像我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生意人,伯就如同俎上之肉,予宰予割了……“賈掌櫃的也青面唇白地道:”可不是,敖英雄,這卻不能不預作顧慮,英雄妳也不能壹輩子永遠在此守護著我們礙……“蕭然的壹笑,敖楚戈道:”二位的想法,也未免太天真了。“,趙可詩不知怎的見到敖楚戈這壹抹笑意,競不由全身壹冷,機伶伶地打了個哆嗦,宛若壹把冰雪沁進了心底!
賈掌櫃也惶惑地道:”敢聞其詳!“
敖楚戈道:”若是我壹旦下手奪回贖金,二位,妳們也不想想、我會任由他們留下半個活口嗎?“猛的又打了個冷顫,趙可詩駭然道:”全……全部斬絕?“敖楚戈頓首道:”自然,全部斬絕!“賈掌櫃倒吸壹口寒氣,吶吶地道:”天爺……真是太可怕了……“敖楚戈冷清地道:”人命本就不值什麽價錢,江湖上的人命更是如此,妳們所知道的只是為了三萬兩銀子便鮮血橫濺,伏屍五步,妳們卻不曉得有時為了三兩銀子,或是三錢銀子也壹樣鬧出人命,這不值得大驚小怪,問題的癥結是——有什麽節骨眼下才會發生這類的慘事?“趙可詩澀澀地道:”敵英雄,除此之外,再沒有其他變通的法子了?“搖搖頭,敖楚戈道:”沒有,要想壹勞永逸,水絕後患,只有斬草除根才是最佳的,也是唯壹的方法,只有死人才是不會報復,不能報復的人!“賈掌櫃顫抖著道:”光聽人說江湖兇險,卻不知道江湖之上,人命竟如草菅……“敖楚戈笑道:”所以,側身於江湖中的人,大多是玩命者,沒有這個膽量與認識,就不要在江湖上打滾,而既然側身江湖,就不能怕玩命了——譬如二位同我!“趙可詩拉長聲音道:”最好那些人願意削減贖金,才是雙方的福氣……“放楚戈道:”不錯,這是最好的方法,不到迫不得已,我又何嘗願意大開殺戒?他們給我路走,我必給他們路走,反之,則只有大家朝絕處做了!“頓了頓,他又道:”妳還沒表示過,趙老板,妳打算要押低多少數目的贖金?說個底價,我也好斟酌!“趙可詩搓著壹雙肥手,遲疑地道:”敖英雄……妳的意思呢?“敖楚戈道:”這是妳的事,我只管去執行——當然,不要離譜太遠就行!“趙可詩囁嚅地道:”減少……呃,壹半……行不行?也就是說,給他們壹萬五千兩?“敖楚戈考慮了片刻,道:”照說應該可以,如果對方買帳——這全是面子上的問題,他們刪減的數目就要我能交待方說得過去,但相對的我們在底價之外,也要多勻出二千兩銀子來作為投桃報李的奉送,如此才夠味道……“趙可詩忙道:”壹句話,全憑敖英雄壹句話,妳看著怎麽合適,我們就怎麽做,到時候,悉由英雄全權處理就行,我是絕對遵從……“架起了二郎腿,敖楚戈道:”這樣就差不多了,還有壹句話要說明在先——我押了三萬兩銀子走,為恐二位不放心,二位可以壹起押車同往,在眼皮子底下盯著銀車,二位心意也比較落實些……“趙可詩不好意思,又有些遲疑地道:”我看……是不是壹定有這個必要?當然,對英雄妳,我們是再也信任不過,但若能早些與犬子相見,我自是希望壹起前去,可是到了那個地方,萬壹動了家夥,我們又伯礙手礙腳……“對方的心理敖楚戈了若指掌——不陪著去,不放心這三萬兩銀子,陪著去,又怕到時候;雙方壹旦動上手,刀槍無眼之下,誰也不敢說誰會碰上了什麽,因此;這意思也就不易表達得透澈了……敖楚戈直接了當地道:”二位,我們實話實說,也不必凈說些好聽的——妳們壹起去,好處是可以跟著銀車走,不必懸掛著壹份心事,且可早些與根泉老弟見面,壞處是,如若壹個談判不成,雙方在當場火拼起來,在那種混亂情形之下,我並沒有太大把握保證二位不受波及;如何選擇,請二位自己酌量著辦吧……“趙可詩大大為難地在那兒下不了決定,賈掌櫃苦思了半天,忽然雙手壹拍,興奮地道::有了,東翁,有了!”
趙可詩急切地道:“快說,妳可想到什麽兩全其美的法子?”笑笑,敖楚戈道:“看掌櫃的如此振奮,顯然妙計已成——倒是要聽聽,是怎麽個’有了‘法?”賈掌櫃幹咳幾聲,道:“舍東主與我們不妨冒險跟隨英雄壹同押解銀車前往,屆時如果壹切順利,自是上上大吉,反之英雄以三萬兩紋銀交付對方,換回少東,我們盡速離去,再由英雄跟蹤匪人奪回贖金,如此壹來,我們人也走了,又不須冒著兵刃傷身之危,更可早些將少東接回來,豈不三全其美?區區鄙見,未知英雄以為然否?”敖楚戈尚未答話,趙可詩已壹疊聲贊起好來:“好,好,先生此計不但周全細密,更且般般顧到,好,好,可真是太好了聳聳肩,敖楚戈道:”我無所謂,既是趙老板業已認可,我當然更沒有異議,就這麽決定,三天後壹大早,我們便壹起出發,這三天裏,二位得分點神,先把三萬兩現銀籌足裝車,別誤了時辰!“趙可詩問道:”敖英雄,要帶多少人,帶些什麽人去?尚請示下以便遵辦。“敖楚戈道:”除了每輛車馭車的夫子之外,就只二位與我,多了壹個也不能帶,以免閑人過多,引起以對方疑竇,招至不必要的誤會!“點點頭,趙可詩又道:”是,我明天就開始籌辦……“賈掌櫃忽然笑呵呵地道:”敖英雄果真藝高人膽大,單身壹人,就敢赴敵陣,闖虎穴,沒有超凡之勇,豈能為此般艱險之事?古謂’萬人敵‘,我今天算是親自開了眼界……“老家夥說得好聽,弦外之音卻自然顯示著他的隱憂,等於在問,妳壹個人肩負這大重擔,可是真個承受得下來?敖楚戈平淡地道:”我那裏稱得上’萬人敵‘的美譽?主要得看對手是些什麽材料,若是硬紮的,—對壹也未必能取勝,如果是些半瓶醋,三十二十亦不在乎,最好全是壹些個窩囊廢,則壹旦對仗,我就真能橫掃如秋風卷葉,堪堪掛個’萬人敵‘的邊了……“賈掌櫃忙道:”好說好說,敖英雄是太客氣了……“敖楚戈壹笑道:”不是客氣,全是實話,掌櫃的。“這時,趙可詩滿面堆笑地插進嘴來道:”敖英雄,這壹路來風塵仆仆,晝夜兼途,想必也勞累了,先時我已吩咐下頭準備了壹些薄酒粗肴,聊作點心,英雄的住處也早已收拾出來,地方局促,招待不周,還望英雄暫且委屈數日……“敖楚戈道:”這已是天堂般的享受啦,其實壹個草莽,乃江湖過客,成年浪蕩四海,與山林為伍,荒原作伴,背上背的—尊窮神,兩肩荷著壹口,除了這身臭皮囊,啥也沒有,如今吃住俱全,加上有銀子好賺,我是太滿足,太滿足了……“下額的肥肉拌抖抖,趙可詩很自然地又連想到在那三萬兩銀子,不禁暗自慶幸。幸虧他已說定親自押解跟隨,否則,像這麽壹號”浪蕩四海“與”山林為伍“’荒原作伴”,而“背背窮神”“肩荷壹口”的光棍兒,他可真不敢擔保那票巨額現銀是不是壹去之下尚有再轉回來的希望?只有壹樣,這位“趙錢鎖兒”沒有想到,如果敖楚戈真要壞心的話,便是他同他那傷風都能吹跑的賈先生跟了去,又能發生什麽鳥的作用?
【未完待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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